金急雨
泰越普设。泰桑的口癖我吃了。尝试换个文风。泰桑没有名字所以就让他没有名字了(草对不起我基本上……呃,总之对不起!!!
泰国很多人家都种着阿勃勒。那年初夏她去清迈,走在街上见满街满树金黄色花,花瓣随风摇而如雨落。落英缤纷,甚是灿烂。她见了心情愉快,对他说很美,但她还是爱木棉,一树一树燃烧着的木棉。热烈火红。
他告诉她在当地这花叫“Dok Khuen”,英文叫“Golden Shower”。英文直译过来就是“黄金雨”,很美很贴切。①
他是之前她在机场乱逛时碰见的陌生人。因为恰好他捡到了她的手机还给了她,又恰好坐了同一辆航班上相邻的两个位置,所以他们开始聊天。先是她问:“你去旅游?”“不,我来旅游。”“你家在哪儿?”“清迈。”再是沉默。再是他问:“你去旅游?”“嗯。”“你是哪里人?”“我是越南人。”“哦,《L’amant》。”他把他包里的书拿出来给她看了一眼封面,然后呢翻到某页指着某段对她说他最喜欢这段。她那时没有记下页码——那时也还没有人会一句一句地念法文再翻译给她听。
他问她为什么不去柬埔寨或者中国,她说她不喜欢去邻国,邻国太近。“要去就去远方。”她说。
“但是泰国也不远,并且中国很大啊,你去它的北方比去泰国还远。”他说。她秀气的眉毛
向上一挑,“哦?哦。”真奇怪,第一次有人当面挑刺而她不气不恼。他太较真,她想,但这较真让她觉得他可爱。
就是这可爱让她说了这话:“你能不能给我当导游啊?我对那边不太熟悉。”阳光移到书页上,字母变成轻的暖的亮的,在光里浮动着的。这狭长的半岛阳光该是永远灼人,不该温暖。可是这阳光是照在他们身上的,只照在他们身上的,被他们独享。因此她觉得温暖--这又是一个第一次:第一次在夏日的灿烂阳光里感受到温暖。
“可以。”他近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。然后又顿了一下,好似又思索了一番,“可以。”他仍这么说道。
所以他现在是她的专属导游,不要钱甚至还会给她倒贴钱买水的那种。尽管她一直要求自己付钱,却拗不过非要尽地主之谊的热心导
游。
她的专属导游瞅了眼腕表,走过来跟她说,现在是午餐time,走吧。
“去哪?”她问。
“我知道一家好馆子,我请你,走吧。”他温和地一笑。
他这么说,而她就这样乖乖听从,跟一个刚认识半天都不到的陌生人跑东蹿西,百分百信任--阮氏玲趴在宾馆的床上,把脸埋进枕头里,觉得自己疯了。
甚至连这个宾馆,也是他带她来的。
他说他明天会再来。
阮氏玲觉得自己疯了,她恨不得现在就是明天,他现在就来敲开她的门,告诉她他给她带了早饭。
“咚咚咚”,门真的响了。她跳起来冲过去开门,开门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很后悔,她的头发被自己揉得乱糟糟,她该戴顶帽子或者先打理一下自己再来开门的。
但是门外什么也没有,她只听见孩子们一圈圈回荡走廊的笑声。
阮氏玲把门摔上,又倒在床上狠狠搓了一把自己的长发。铃声轻响,她干脆直接戴上耳机听歌。老娘绝不上第二次当,熊孩子。她恶狠狠地戳手机,近乎要将屏幕戳透。
直到《Mua Doi Cho》②水灵灵的前奏流入耳中她才冷却下来。随意翻翻手机相册,几
乎都是风景照,只有一张例外。
那一张是他的人像照。他站在黄金雨中,满肩拂不去的甜蜜金黄。他站黄金雨中,手里拿一个小小的吊坠,递给她。她接过来,一个偏瘦的玉佛③,挂在脖子上正合适。他说:送给你的旅行纪念品,你不是明天早上就回去了吗--送给你。
她的手抚上那衣衫胸口处上明显的不平,他的玉佛贴在她的心头,又冷又暖。
门铃轻响,她根本没有记住昨夜那瞬间的后悔,睡眼惺忪就去开了门。他站在门前浅笑:“你才刚醒?”手里提了份早点。
她在内心疯狂抓马。
他看着她气鼓鼓地用手潦草地抓了抓理了理头发,笑而不语。
“我在楼下等你。”为了避免尴尬,他把早点往桌面一放就走,顺手带了下门。
她松了口气,而后又气鼓鼓地刷牙洗脸吃早饭,在心底暗骂阮氏玲你个大笨蛋。
推开门的那一刹那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突然涌上胸口,她突然很想笑又很想哭。玉佛一样,又暖又冷。她想。
这一切的源头对这一桩桩一件件一无所知。
他倚在大厅门边等她。
“昨天晚上,我来找过你。”在送她去机场的路上,他突然这么说,“当时你应该睡下了,我敲门没打扰到你吧?真是不好意思,明明已经那么晚了。”
她沉默,并且又开始无意识地玩弄自己的一缕鬓发。他觉得她好可爱。
他望向窗外。雨落了一上午。他想起她,想起她在走廊焦急地边来回走动边拉扯自己的头发。她的黑色长发看上去很柔顺,急躁的表情也很可爱。他身边的年轻人嘟囔着“这个手机是谁的啊”就要起身走向她。他突然感觉心脏被人用力拧了一把:不行!不行!不应该是这样的呀!我得……他一个箭步冲上去:“拜托能给我看一眼吗?可能是我的。”接过手机的时候他的手在抖,他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了,他说抱歉这不是我的但我知道是谁的,他控制住奔跑的欲望,缓步走着,朝着她所在的方向--
他想起她站在一街黄金雨中,花朵一长串一长串地垂吊着,像美丽的黄金风铃,又像是壮丽的金色瀑布。都是迷人的,迷得他愿意醉生梦死;她的眼,她的唇--
他想起她睡眼朦胧,那琥珀色的眸笼了一层淡淡的雾;凌乱的长发微卷,很随意地搭在肩上--
他望向窗外,看见窗玻璃上映出她的脸,看见窗外的花、树、楼顺序离去,只有她是不变的,只有她是不变的--
他现在感受到来自身体深处迫切地需要落泪的欲望。
他要送她走了,而他到现在仍不知道她的名字。他们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。
他们只是一对在有意中结伴的陌生人。
出租车司机说:到了。她连忙翻钱包。他
说不用了我来吧。她说不行你对我太好了。她把“你对我太好了”这句的音咬重。司机说小情侣争什么争,小姑娘让你对象付,对男人太好女孩子会吃亏的。她明显害羞了,也不反驳,把鬓发一绕一绕缠上食指。他听出了“你对我太好了”这句话的弦外之音,默不作声地付了账。
但我仍认为她好可爱。他想。
她向他挥挥手告别,而他却看见了她脖子上挂着的、流着温润的光的、他赠送给她的玉佛。
由红线绞缠着,坠着。
“所以你为什么不留下来跟他在一起?”我问她。“我不知道,也许只是……我不知道。”她的眼神飘忽不定。
“所以然后呢,你打算干什么?什么都不干的话可就没法推动故事情节了。"
“我在想,他或许是一个美梦……那天我真的去过那儿吗?真的存在吗--那树,那花,那满街的黄金雨。”
“你在逃避。”我直勾勾地望着她,叹了一口气--
“这不是问题。问题是--”
“你打算干什么?”
我打算干什么?
阮氏玲倒在床上拿抱枕蒙住自己的头,不敢相信自己又订了一张去清迈的票。
她坐起来,深吸一口气:只是清迈而已,只是20107平方公里。她捏了捏那张带回来的地图,仿佛已经确定了他的一切。
她左手拉着行李箱,右手紧攥着那张地图,穿过候机厅嘈杂的人群。
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段长长的阶梯。
最顶上有个长相眼熟的眼镜男,他一直望着她。她注意到了他的视线。
他的名字是?她拼命想也想不起来。
他们低着头走,越走越近。
快了,快了!她的呼吸急促起来。
明明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,为什么我会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再靠近他,再靠近他。我想要知道他是谁,他从何处来,他到哪里去……我,我想要--
她思绪混沌一片,但她知道命运之神在这一刻为她准备了一个潘多拉之盒。
已经近在咫尺。
他,错过了,她。
他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,把眼镜摘下来,眼里的世界像下了蒙蒙细雨,他连自己也看不清。
闭上眼。
她离开了几天了?
记不住了。
她叫什么名字?
我不知道。
我们还会再相见吗?
黑暗中亮起来一些碎片。他一读再读,一读再读。其实都是一个字:缘。
他虔诚地合掌。他读懂了。
把眼镜用清水冲洗,擦干,再戴上,目之所及都明亮了起来。
他觉得自己的心从未如此明澈过。
司机师傅问小哥你去哪儿。“去缘起之地。”他低语道。他在彻悟后的恍惚中莫名其妙地说出这句话,后来他意识到这话非讲出来不可。
司机盯着他看。
他说:“去XX机场,我买了飞胡志明市的机票。”
泰国的很多人家都种了阿勃勒,每到花季便满街黄金雨扬扬洒洒。
他来时忘了看天气预报。机场忽地下起了太阳雨,金色的阳光融入雨珠,这雨就也变成一场金急雨。黄金硕大的雨珠就这么匆匆而来,打人们一个措手不及只好乖乖淋个透。丘
比特们也在匆忙之中射出金箭,箭如雨下,淋得她或他湿透,透到心田里。
然后呢,慢慢地,悄悄地,泥土中冒出一朵花。舒展着它柔软的花瓣。
我们错过了。他想。
面前是一段长长的阶梯。
但是没关系的,哪怕错过一万一千次也不要紧--
他站定,目光往下望--
我们终会相遇。
-END-----
①:也可以译为“金急雨”,阿勃勒是台湾地区的常用叫法。但是大陆管这么漂亮的植物叫腊肠树,因为这树的果实形似腊肠……吃货本性暴露无疑。
②:越南一首之前很流行的歌,现在流不流行我不知道,但是真的很好听(大力推荐!),B站越相关手书基本上都是用这首歌当BGM的。当然也推荐黄垂玲的歌,好听!她还会在她的歌里宣传越南文化!
③:泰国是一个很迷信的国家,在那边,偏瘦的佛像意味着佑人平安。